前言

小白腰雨燕（Apus nipalensis）是香港少數必須每日回巢夜棲的鳥類，其前趾型足部使牠們無法於地面活動，但能緊扣高處垂直面躍下滑翔。這種獨特的生存策略，卻讓牠們在不少市區工程中顯得極度脆弱。在2023年2月，某個多層停車場需進行翻新工程，並已向相關部門獲取「特別許可證」後，拆除全數共14處的鳥巢，受影響的小白腰雨燕超過30隻。罕見的是，施工現場並沒有完全封閉，更被香港觀鳥會燕子研究組(簡稱：燕子組)發現之後發生多兩次未經許可的拆巢。燕子組嘗試詳細記錄這群『無家可歸』的小白腰雨燕重建家園的過程，讓這場歷時近一年的慘劇能轉化成都市野生鳥類研究的珍貴數據，從而揭示小白腰雨燕在城市中頑強求生的韌性，以及人為拆巢對牠們足以致命的影響。

雀鳥生態與行為特徵

小白腰雨燕為雨燕科雨燕屬雀鳥。根據香港鳥類名錄資料，在香港是留鳥及春季過境遷徙鳥。牠們雌雄羽色相同，常築巢於建築物外牆高處的簷口，繁殖期在每年3至9月。有別於大部分香港雀鳥，其足為前趾型，四趾皆向前方。此趾型令牠們不能於地面站立，但卻能有利身體掛於高處垂直面，然後從高處躍下滑翔起飛。這些特徵也意味著牠們：

• 高度依賴空中活動：牠們大部分時間都在空中飛翔，並以捕食空中飛行的膜翅目、半翅目和雙翅目等昆蟲為生[1]，鮮有降落地面。牠們建巢亦需在空中撿拾飄浮於空中或水面的巢材（主要為羽毛，亦見不同的天然或人工物料），再以自己的唾液將巢材黏合，於建築物牆壁高處築成連接天花的球型或花瓶型幾近密閉的鳥巢。
• 擁有嚴格的夜棲需求：與多數鳥類不同，牠們必須每日回巢夜棲，巢位破壞將直接威脅個體生存。
• 築巢時間長及巢位忠誠度高：小白腰雨燕偏好於5米以上的高處築巢，增加詳細觀察的難度，但根據過往的非系統性觀察記錄一般需要4至6個月才能建成一個完整的鳥巢，而且牠們對巢位忠誠度非常高。巢位如因建築物維修而被工程網包裹，牠們會持續嘗試飛向巢位數小時，之後徘徊的時間會逐漸減少，但此情況可維持一個月之久。

小白腰雨燕對巢位忠誠度非常高，拆巢後有些雨燕每晚掛牆夜棲。

雨燕遭拆巢後，必然能自行原址重建？

2023及2024年間，在新界區發生了大規模的小白腰雨燕巢群落被人為拆除事件，受影響的雀鳥超過30隻，燕子組的觀察摘要如下：

1. 第一次拆巢（2023年2月）：14個巢位中有11個（6%）嘗試原地重建，其中有一個鳥巢在6至7月間有幼鳥孵出。
2. 第二次拆巢（2023年10月及12月）：11個重建燕巢的位置中，11個都經歷了第二次拆巢。當中有9個有雀鳥留守至11月，另外2個在翌年1月再沒有回到該巢位夜棲。
3. 第三次拆巢（2023年12月至2024年1月）：9個經歷兩次拆巢的位置當中，有4個經歷第三次拆巢。受到干擾後，雀鳥顯示出不同程度的忠誠度與重建嘗試，但整體趨勢為遺棄巢穴或群落瓦解，只有一個於4月重新穩定出現一對雀鳥，並至 8月成功建成球形鳥巢。

14個小白腰雨燕巢在一年內經過多次破壞，最終僅6個（42.9%）成功重建，當中包括有5個遭受兩次拆巢，有1個遭受三次拆巢。而拆巢後，不少個體被迫在無巢狀態下「掛牆夜棲」長達5個月，暴露於捕食者及惡劣天氣中。這三次拆巢事件顯示，並非所有小白腰雨燕在經歷拆巢後均會嘗試原地重建；即使部分個體選擇原地重建，若持續受到干擾，亦將大大降低其重建成功的機率。

這是極少數在燕巢三次被拆後，仍能成功築成球形鳥巢的案例

雨燕重建鳥巢背後的生態成本

根據越南一個在2006年發表的研究資料[2]，當地的小白腰雨燕可於一個月內重建新巢。而另一個日本於2012年發表的研究資料[3]指出，當地一年生的和兩年或以上生的已配對鳥，分別需約五個月和兩個月時間築巢。根據燕子組過往非系統性的觀察，小白腰雨燕建造完整新巢需時4至6個月。而本次重建鳥巢的記錄顯示：

• 在12月至翌年３月期間，所有巢位的牆上均沒有巢材增加；
• 大部分鳥兒於3至4月期間重建新巢，並在5月或之前建成，重建過程約一個月左右；
• 重建的新巢並不完整，大部分都只能建至碗形，而不是連接至天花的球形

既然部分雨燕能重建鳥巢，是否表示拆巢其實無害？絕非如此，上述觀察一方面顯示少部分雨燕在面對人為拆巢所展現的生存韌性，但另一方面更反映重建行為並非理所當然會發生，當中亦隱藏許多未知的因素和生態代價。而這些代價往往只能由生態去承擔。例如反覆重建鳥巢會過度消耗雀鳥能量並累積生理壓力，更可能會影響其存活率和繁殖成功率。更多個案是拆巢後，雨燕最終不再回來。譬如2013年元朗阜財街的個案：雨燕巢群落遭全數拆除後，僅部分雨燕成功重建了5個新巢。但經過8年的追蹤觀察，雨燕最終消聲匿跡，且重建的燕巢也全部荒廢剝落[4]。

 野生雀鳥的保育政策及措施

根據《野生動物保護條例》（Cap.170），所有野生雀鳥均為受保護野生動物，未經許可，任何人不得捕捉或故意干擾任何野生雀鳥，亦不得取去、移走、損害、銷毀或故意干擾任何野生雀鳥的巢或蛋，否則即屬違法。如果發現有人干擾雀鳥或鳥巢，可以在安全情況下勸阻或拍照記錄，再透過1823向漁農自然護理署舉報。由於小白腰雨燕全年均需使用鳥巢，任何工程都應避開其巢穴。如有疑問，可以向本會燕子研究組或漁農自然護理署查詢。

結語

每一顆被拆除的鳥巢，背後的代價都是小白腰雨燕以健康、繁殖機會、甚至生命來支付。是次觀察不僅補充小白腰雨燕在香港築巢行為的紀錄，更揭示都市工程中並未被計算的生態債務。唯有我們尊重並瞭解雀鳥的生物特徵及限制，選擇在合適的時候及方式進行工程以避免對牠們造成不良的影響，才能真正推動人鳥和諧、生態可持續的國際都市。

參考資料：
[1] Chun Ting Chung 2021, Dietary analysis of the House Swift (Apus nipalensis) in Hong Kong using prey DNA in faecal samples (https://doi.org/10.1186/s40657-021-00242-z)
[2] Phach NGUYEN QUANG 2006, Biology of the House Swift Apus nipalensis (Hodgson) in Vietnam (https://www.researchgate.net/publication/288595171_Biology_of_the_House_Swift_Apus_nipalensis_Hodgson_in_Vietnam)
[3] Masanobu HOTTA, Japan Bird Research Association 2012, House Swift Hime-Amatsubame (Jpn) Apus nipalensis (https://www.bird-research.jp/1_shiryo/seitai/himeama.pdf)
[4] 香港觀鳥會討論區：元朗又新街小白腰雨燕巢被毀事件及每月跟進(https://www.hkbws.org.hk/BBS/viewthread.php?tid=20082&extra=page%3D1)